老师们,同学们:
大家好。
我是夏唯壹。刚才老师对我的介绍充满了溢美之词,让我感到有些惶恐。我非常荣幸能来到这样一个充满仪式感的场合,感受集体的力量,分享大家获得荣誉的喜悦。
如大家所见,我无法自主站立,也很难自主行走。当同学们在操场或其他地点参加活动的时候,我只能在教室里安静地看书,偶尔随着操场传到教室去的音乐,想象活动的氛围,猜测活动的流程。
很小的时候,我生命的长度似乎就已经毫无悬念了。“这孩子,最多活到18岁”,一个权威的医生这样告诉妈妈。
同学们,在你的人生中,是否有过一个瞬间直面过自己的生死?如果生命是一场限时游戏,命运之神会允许你玩几局?在这场游戏中,你又允许自己最多输掉几局呢?
我一局也不想输,可是从小身边的大人就用他们的眼神告诉我,我是一个有特权去输的孩子,因为我输了,一点不丢人。我只需把我本就无法挺直的脊背弯曲给他们看,把我蹒跚的脚步挪动给他们看,我只需拿出我的残疾证,卑微给他们看;我只需把我可怜的泪水留给他们看……他们一定会报以同情的眼光,给予满含热泪的理解和宽容,然后温柔地注视着我,如同注视一只羔羊,如同注视一个行将就木、无可挽回的老人。
这样的注视,对于我,有意义吗?有。他可以让我如同失明、失聪的特殊人群一样,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捐赠,接受国家的救济,在别人的叹息声中,终此一生。我又一次默念起那个如同诅咒一样的数字:18。在可怕的厄运的阴影里,我依稀看见了我的妈妈,那个视我如生命的人。她背着我、抱着我,直到现在,依旧用全身的力气承托我的重量,为我东奔西跑,哪怕气喘吁吁、汗流浃背,依然目光坚定、绝不认输,她坚强得如同一个需要时刻战斗的英雄;在可怕的厄运的阴影里,我自然地想起了海明威的话:人生来不是被打败的。人尽可以被毁灭,但绝不会被打败。
我不愿意被打败。于是我选择去做千万名普通学生中的一个,去和他们竞争一个大学的名额,在无法自由的躯体之外开辟一篇精神的自由地。
我不怕苦,虽然那些熟悉的、不熟悉的人,一看到我的状态就感叹我的辛苦。高三的同学们经常会看到我中午或者晚上,被妈妈搀扶着卖力向前走路的样子。你不知道的是:我经常还需要做火疗、放血治疗来让自己的肌肉保持活力,让自己的身体保持清醒。所有的治疗和活动都疼极了,疼,疼,疼——每当我站立起来,每当针头扎进我的身体,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在疼,每一根骨头都在喊,每一寸皮肤都在撕心裂肺。
但我对世界充满了感恩。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,全国的残疾人总量已经超过8500万,他们中有许多人无法走进课堂,无法看见或听到这个美好的世界。而我,除了身体容易僵硬,无法完全正常行走外,我和一个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!我的大脑可以正常思考,我的双手能握紧笔杆,能敲击键盘,我的心脏在以正常的速度跳跃,我能听见音乐,也能闻到花香。我享受着家庭的温暖和来自老师、同学的爱!
同学们,你是不是和我从前一样,常常感叹命运对自己的不公,没有这个,没有那个!我想告诉你,一个人,如果总是只看见自己没有什么,他会一直失望下去,一直颓废下去,一直不满甚至愤怒下去,他会与自己为敌,与世界为敌。这样的人生,只会在无奈中叹息着度过,只会在埋怨中愤怒着度过,只会在自怨自艾中消磨着度过。这样的人生,在我看来,才是真正的不可疗愈的残疾。
如果18岁就是我的定局,那我也要拼他一拼,让这一局,因为我的参加,而变得充满悬念。
同学们,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你生命的定局是什么?有没有人充分地肯定过你未来的成功,或轻易地否定了你现在的努力?同学们,请不要相信那些定论!如果我们不努力,没有什么注定的成功会永远相随,即使你的父辈已经为你积累了大量的财富;如果我们努力,也不会有什么厄运的魔咒无法破除,即使生命脆弱得像我一样。就像今天,那些拿到旗帜的班级一定没有相信过什么定局,那些领到荣誉的班级一定没有相信过什么定局。
我和他们一样,坚定地相信:生命的强大就在于它能制造变局,创造属于不同人的精彩。我会继续努力,明年,我要走进大学的校门,继续与命运较量,过好属于夏唯壹的唯一青春。
最后,利用这个机会,我想向所有帮助过我的老师们、伙伴们说一声谢谢,原谅我无法起身向大家鞠躬。你们的每一点付出,我都感恩于心,铭记于心,唯有继续努力,才能回报万分之一的情谊。
谢谢大家。